没有名字

—奶糖—

【童猗窝】人间债 19

*原著向。私设繁多。过去和现在穿插进行。单数章是现在,双数章是过去

*为了找回已死的猗窝座,童磨回到了过去,但他回得早了一点





19.

 

狛治去见了父亲。

他时常来,有时会把墓碑擦洗一下,带些贡品和鲜花,有时只是单纯过来说说话。他坐在父亲的坟前,抚摸着那被风吹雨打已经有些腐蚀的石碑,笑着对父亲说:“老爸,我又要有家了。”

从这里离开的时候,他满心戾气,对这个世界充满了不甘和愤恨,没想到命运兜兜转转,还能让他重回正路。

“老爸。”他抱住墓碑,将脸颊贴在粗粝的碑面,良久才低声说,“也许真像你说的,我还能够有堂堂正正做人的机会。”

他想起上一次,他也是信誓旦旦地向老爸发誓,绝不会再去偷盗,但命运将他逼到不得不为的境地,反而害得老爸自绝生路。他理解父亲的苦衷,所以只怨恨自己的无能,后来平静美满的生活消磨了他心中的仇怨,他也终于可以正视这件事情的始终了。

“老爸,这一次我不会再让历史重演。”他坚定地许下承诺,“我一定会正直地活着,就像你希望的那样。”

他清晨出发,陪老爸坐了一会儿,就起身返程,在日落时分时回到了素流道场。黄昏的薄暮铺满了大地,遥遥的,他看见了素流道场的影子,有他亲手立的围栏,亲手修缮的大门,他一块一块铺出来的石子路。

明明是熟悉的画面,他却突然感到了毛骨悚然,想要作呕。

邻居见他回来,哭着冲上来,对他说:“隔壁道场的慎吾在井里下了毒!因为直接和庆藏先生或是你对着干也赢不了,太过分了!太过分了!连恋雪都被杀死了!”

耳朵里嗡嗡作响,不想听,不想看,可每一个字都像扭曲的爬虫,执拗地钻进他的头骨。日落了,最后一丝光也泯灭在这片大地。他踏上石子路,推开门,像以往每一次回家那样,将身上的包袱放在脚边。

“师父、恋雪。”

他轻轻地说,像是怕扰到了谁。

“我回来了。”

他愿意用生命去守护的人,就静静地躺在地上。药毒性很强,恋雪很快就死了,神情还算平静,庆藏却是被久久地折磨后才痛苦而亡,他的眼睛还睁着,眼神中流露出担忧和不舍。狛治将他的双眼合上,用湿毛巾将两人的遗容清理干净。

悲痛到了极致,就成了麻木,他从来这样冷静过,他残酷地审视自己短短18年来的人生,生离死别,也许这才是常态。就算邻居哭泣愤怒地说,没有证据,就算将隔壁道场的人告到奉行所也无济于事。听到这话,他也只是平静地点点头,说我知道。

“麻烦能不能帮我,选一块山清水秀的地方,我希望他们死后也能见到美丽的风景。”狛治低声请求。

邻居一怔,呆呆地点头,犹豫了一下又说:“狛治,你……你还要好好活着。”

狛治平静地说:“我会的。”

重要的人遭遇危机时,他总是不在身边,珍视的人一个个离去,他这条烂命却始终无恙。他命这样硬,不会随随便便去死,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。

这些年,他和庆藏两个人攒下了不少钱,原本是想着给恋雪送嫁用的,但在也用不到了,他用这些钱风风光光地厚葬了两人,为他们选了一个有山有水有花有鸟的地方,春天有樱,夏天有水,秋日落叶飘飘,冬日白雪皑皑。

他跪在两人坟前,郑重地给他们磕了一个头:“师父,恋雪小姐。”

然后便是无言,要说什么呢,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,他的心空荡荡的,已经挖不出任何一个多余的字来。

他回到道场,将道场里里外外地打扫了一遍,清了隔离竹子的水渠,收起了煮茶的茶具,修缮了有些许缺损的围栏,挖出自己酿的所有酒,摆在了门边,最后他喂了鱼,清理了残荷,将仅剩的一点鱼食放在池边。

做好这一切后,他换上了素流的道服,去了隔壁的道场。

 

日落时分,他们还在练剑,放眼望去,人头攒动。

下了毒也没有受到惩罚,最近的日子更是风平浪静,见到狛治前来,慎吾并没有将他放在眼里,提着刀走到他的面前,挑衅道:“你来——”

话没有说话,血已经飞溅到了墙壁。

死一样的寂静,头骨碎裂脑浆迸溅的画面极具冲击力,血液混合着脑浆在地面铺出一道赤红的血箭,狛治拳上鲜血淋漓。

早就该挥出的这一拳,兜兜转转,还是应验于此。

“杀、杀了他!”

这是一场冷静的屠杀。

混战,然后杀红了眼,头颅、肢体、内脏,鲜血飞溅,四处都是。所有挡在他面前的人,都会他徒手撕碎,没留下一具全尸。他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,不是被愤怒驱使,也不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,更不是意气用事。

他在复仇,用更加惨烈残酷的方式。

六十七个人。

他在心中默数,直到最后一个也死去,他浑身浴血,心里却无复仇后的喜悦,只剩下一片麻木,冰冷的麻木。

“你走吧。”他对着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女佣,平静地说,“这件事和你没关系,我也不杀女人,你走吧。”

女佣看着他,目光呆滞,地面和墙壁上到处都是残肢碎肉,连天花板上都挂着断掉的肢体和头颅,这一片人间地狱般的景象已经彻底冲毁了她的神智。她呆呆地,四肢并用,跑出了屋外,似乎只剩下一些逃生的本能。

狛治背对着门扉,在原地坐下。

他的仇人都死光了,亲人也一样死光,他是彻彻底底的孤身一人,天地之大,却没有他的容身之处。

但他想,他也不需要了。

杀了67个人,也杀掉了他的未来,他会偿命。

 

门突然开了,夜晚的冷风吹进来,荡起一屋子浓重的血腥气,月光随着门扉的开启慢慢爬进屋内,像一汪流淌的水。

童磨站在门口。

从庆藏父女死去,他心里隐隐就意识到,他等待已久的那个时机,终于来到了。他损耗灵魂,,不惜赌上一切从时空的裂缝中艰难跋涉,来的过去,小心翼翼地注视着狛治踏入命运既定的河流,等待的就是这一刻,猗窝座归来的一刻。

狛治听到门开,回头望去,在月光下,他看到了童磨。

他们每一次相遇,都伴着月光,同样每一次相遇,他都形容狼狈。第一次时,他被大火围困;第二次时,老爸去世,他如同行尸走肉;这是第三次,他举目无亲,穷途末路。

他看着童磨,过于激烈的幸福和仇恨接踵而至,永远地将他的心挖去了一块,所以他没有被突如其来的重逢冲昏头脑,心思前所未有的清明。

他终于想明了自己一直以来都没有想通的事情。

“你一直都在,是不是?”他轻轻地问。

“是。”童磨没有掩饰,他踏着满地血腥和幽静的月光,来到狛治面前,跪坐下来,伸手抚摸他被鲜血浸透的脸。

他长大了,长得越来越像猗窝座,尤其是近几个月,有时一个恍惚,童磨都会将他看错。

几年不见,童磨没有一点变化,还是像他们初见时一样。为什么一直以来都没有发觉?狛治看着他想,童磨的手没有一点人体的温度,他唇边的笑容永远是一个弧度,他的眼睛明明在看着他,却仿佛穿透了他的灵魂,在望向另一个人。

“为什么?”狛治慢慢地问他,眼角突然滚出一颗眼泪。

这些天,他在自己亲手一点一点打造出来的家中处理庆藏和恋雪的丧事,整理收纳他们的遗物,心里想着复仇,已经麻木到了极致,连流泪的能力都失去了,此时终于掉出一滴眼泪,但也仅仅只有一滴。

童磨用手掌覆住了他的双眼,另一手的指尖,点了点他的心脏。

“因为我爱的人,在你心里。”

他曾经用结晶之子在狛治的脑中种下了一颗种子,一颗来自羽衣织的种子,那种子在他的脑海中生根发芽,现在终于到了开花结果的时候。

猗窝座没有记忆,所以他也得想办法消除狛治的记忆。然后,给他自己的血,把他变成自己的鬼。虽然就这样抹去的确有些可惜,但他们是鬼,几乎有着无穷的生命,还有许许多多的记忆可以去一同创造。

这一刻,他有一瞬间的犹豫,但也仅仅只是一瞬。

童磨微笑着,缓缓抽出狛治的记忆,那些记忆像一缕一缕流淌的光,缠绕在他有些颤抖的指尖。而就在这时,童磨心神俱颤,猛然抬头望向远方,那是鬼王的气息。

童磨深深地看了已经陷入昏迷的狛治一眼,无奈放下了手。他必须马上离开,如果被鬼王发现,不止是他,连新生的猗窝座也会死,鬼王不会允许有鬼脱离自己的掌控。

事态紧急,童磨只来得及抽出那些有关于他的存在,那些原本同属于他们的时光,最终成为他独有的专属。

 

狛治从春夜寒凉的冷风中醒来,他抬起头,看到了一轮明亮的月亮。他伸手触摸心脏,总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。究竟是什么?他想,明明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。可心是空的,在被风来回地钻,脑海深处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大声地哭嚎,在哭什么,听不清,但吵得他心神不宁。

他站起身,带着满身淋漓的鲜血,麻木地走出门外,一步步走向自己注定的命运。他还不知道自己尚要迎接什么,只是在大仇得报和失去一切的空虚中木然地放逐了自己。

这个春天来得太早,所有蠢蠢欲动将要萌发的期许和情愫都冻死在料峭的春夜寒风中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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